论明清南方私家园林中的室内装置艺术

作者简介：王雅鸣，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艺术学专业研究生一年级学生。摘要：江南私家园林的家具和装饰具有明显的地域风格，建筑内部的摆设和布局也与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统相呼应。明清南方私家园林中的室内装置有的是为人们所用的家居实用品，也有的是纯粹为文人们把玩和观赏的古玩，其中木制家具与花草相衬，书画对联与玉器遥相呼应，整齐划一的对称式的排列和摆放与屋外的无定法、不对称的园林格局截然不同。本文将以明清南方私家园林的室内装置艺术为研究对象，通过阐述江南私家园林中的家具与装饰物的特点和相互间的摆设与布局，升华出明清时期南方私家园林的室内装置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室内装置艺术;南方私家园林;明清家具一、江南私家园林中的家具和装饰

明清时期的文人园林为中国文人园林的集大成期，无论是建筑外部构造样式的多样性、叠山理石的精湛设计和技术、园内蜿蜒曲折的路径，又或者是花草的种类和为园林整体所用的精细考虑，都在不同程度上将“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中心理论推升到了极致。

南方私家园林的家具以明清家具为主，主要集中为明式家具，大致可以分为六类：凳椅类，几架类，桌案类，橱柜类，榻类，屏类。木质家具以其天然的颜色陈设在厅堂之中，这是世界家具史上绝无仅有的，采用素雅而不加任何涂彩的纯木色，自然本色的风格，更加突出了文人墨客们对清逸和雅致的追求。明式家具古朴大气，无论是从质地、造型、结构还是装饰上都达到了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史上的巅峰，这当然和明朝中后期的经济发展分不开。此外，园林主人多为文人墨客，他们参与其中的不仅仅是园林建筑外部的的规划和布局，对屋内家具的设计也别具匠心，由此内外交相辉映，实现了二者整体上的统一。原生态的家具在质地上具备了天然性，木质家具的选材在明代多用花梨木，清代多用紫檀木和红木，这是因为其材质坚硬，密度较大，多沉水，易于保存；属性稳固、坚定，后期的人工设计简朴干练，线条优美，三者加以有机的结合，使木质家具脱俗而典雅的特色全然呈现。叶朗先生在《美学原理》中提到，“产品的功能不仅要适应人的物质需求，而且要适应人的精神需求。适应人的物质需求的是产品的使用价值，适应人的精神需求的是产品的文化价值、审美价值。”①明代家具之所以远近闻名，更重要的是，它的制作和结构设计严谨，比例适中，参考了人本身的身体结构于家具的适用性之后才对家具的样式进行设计，极其的人性化，是实用性和审美性两者完美结合，此而看出明式家具的设计已经向“人”本身倾向，向生活化靠拢，能够使人体会到一种世俗之美，自然之美。

走进园林，首先在我们视线中出现的是上方正中央的匾额，上面的题字暗示了园主给予这座建筑的实义和特色。比如，苏州留园的林泉耆硕之馆，“林泉”在此指山水风光，“耆”是指六十以上的老者，“硕”在此指有学问名望的人。顾名思义，这里原是隐逸高士的聚会之所，具有浓郁的书卷气息。中国的山水书画是标题艺术，题字和画本身结合，使人产生更多丰富的联想，拓展了审美想象空间，用之于古典园林本身也是这样，“何园”又名“寄啸山庄”，“拙政园”取自“拙者之为政”等等，将之范围缩小到单体的建筑也是如此，高悬正中的匾额是关于这座建筑文人气息之精华的提炼，是主题性的升华。园林文学性的特征不仅仅体现在高悬的匾额上，还有匾额两侧柱子上的楹联，有的厅堂匾额下方更是有木板上绘制的名家篇章或悬挂的绘画作品。拙政园的卅六鸳鸯馆厅内部的柱子上悬有一副对联：绿意红情春风夜雨，高山流水琴韵书声。八个意象联排式的描述，与厅外池中鸳鸯数对，游水嬉戏的情景相呼应，使人联想到春意盎然的时节里一派生机的纯然景致。

南方私家园林的厅堂通常比较规整，为一个标准的四方形，除了鸳鸯厅这类厅院在装修的时候已经设计出前后两部分，前者为男宾使用，后者为女宾使用的格局，更多的是后来为了使不同区域使用起来更加的方便，采用了屏风、隔扇、博古架、书架、各种类型的罩、太师壁等，这些都兼顾了实用性和审美性两个特征的物件成为园林工艺品中难以绕过的一个话题，它们使空间之间既分又联，形成有次序的连续空间，起到了丰富景观，增加层次，控制引导路线的作用，同时也便于在不同空间内摆放家具。以室内的博古架为例，博古架是集合了实用性和观赏性于一身的室内装置品，它是一种与家具接合的隔断，用木板在中空的木制框架间隔出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格子，前后两面多为中空，左右两侧有木板相隔，用于各种陈列品的放置，同时也便于欣赏，使得固定空间似隔非隔。这样的博古架有的倚墙而置，有的放置在屋内的空当或者拐角处，当屋内的布局出现死角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将欣赏者的视线转移，非常巧妙的设置使得游人在无意中避开了死角，体现出审美无限性。

厅堂内部的摆设除了木质的家具，还有各种雕塑，石质的装饰品，瓷器，悬挂在四周的书画作品和小盆栽等等。以兰花为例，文人的书房中通常会在书桌上或者是窗台上放置一盆兰花，兰花素有清新高洁的美誉，兰花作为一个“意象”在明清私家园林中并不少见，它有着传统和社会赋予它的象征性，通过一株盆栽为人们打开了一个完整的、充满感性的意象世界。各种各样的小把玩或者是装修时考虑进去的设计物品（符合室内装潢设计的整体布局），或者是亲朋好友的馈赠物件，又或者是家传而来的稀世珍宝，总而言之，将之置在室内，体现出了文人园林世俗化，生活化的特征，将文人的细腻、雅致、闲情彰显的淋漓尽致。

晚清时期，更是出现了西洋引进而来的实用品，时钟，钢琴，巴洛克风格的床架等等都在扬州何园的小姐的绣楼里出现。墙上挂着小姐的生活照，地上铺上了地毯，还依次排列着钢琴，绘画板，当然淳朴的古典家具依然和它们并存，丝毫不会显得逊色，反而更加的突然它们的”主人地位“。狭义上说，从这里开始了我国最初的园林室内装置艺术。

二、江南私家园林中的室内布局

明清时期南方私家园林的主人，多为告老还乡的臣子又或是富甲一方的盐商，他们造园和置园的设计需要文人的参与，明代中期以后，资本主义的萌芽出现，文人们也放下了自己一贯的清高，他们羡慕着有财富的富商，而商人的地位自古都不及文人志士，他们也希望和文人走的近一些，所以园林在二者的交流中起到一个枢纽的作用，园林主人经常会邀请文人前来园中吟诗作赋，闲谈人生社会。

江南私家园林中的建筑多种多样，计成的《园冶》将之分为亭、台、楼、阁、榭、斋、馆、房、室、堂、轩等。这些建筑可以满足居住、会客、赏曲、读书、作画、品茗、抚琴等日常生活所需，而室内井然有序的对称几何式格局与室外遵循着自然之法的置园方式，理性的秩序感和感性的生活情趣相得益彰。

正厅堂对称的格局给人一种宽敞、庄重、气派、古朴素雅、井然有序的理性思想的贯彻，显示了园子主人的身份、地位以及文化品位，多为正厅堂所布局。以狮子林的燕誊堂为例，燕誊堂为一座鸳鸯厅，进入正厅面对的是一座木质屏风，屏风上写有《重修狮子林记》。《重修狮子林记》既是室内的装饰物，烘托了室内装饰浓厚的文化氛围又暗指狮子林重修过程前后的点滴实录，整体上给人的文化气息都是直指园子的主题，是建筑本体之外园中景观的描绘，令人神思远游，浮想联翩。屏风前置一天然几，天然几上自左至右放置了大理石屏（天然形成的自然风光的纹理图案）、珊瑚石、瓷花瓶。紧靠着木几前面的是与木几一般高的供桌，供桌两侧是座椅（太师椅），紧靠着天然几两侧的是高几，高几上面各放置了一个盆栽，正厅的两侧各放置了一桌两椅（官帽式椅），厅堂中央放置了一大圆桌是为了供主人展玩字画，这样的放置既有功能要求又有伦理意义，最后还有椅子（一统背式椅）安置在厅堂两边山墙处。太师椅、官帽式座、一统背式椅是座椅的三种类型，其放置有着约定俗成的规则，其中太师椅的等级最高，而一统背式椅等级最低，反映了封建伦理制度的严苛。

无论是书斋、卧室、琴室、祠堂等都是为园林的主人们所使用的，所以布置的风格和实用功能相适应即可，没有太多的讲究。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提到“随方制象，各有所宜”，“宜”成为了书房、卧室等室内设计的指导原则，而不同于正厅堂，更多强调的是长幼尊卑的等级划分。以书斋为例，书架是书斋中必不可少的陈列物，园林的主人原先可能是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的重臣，书是他们日常学习生活的一部分，而也有商人虽然有钱，但是文化层次远远不够，读书不多，他们也羡慕读书人的才气和文化涵养，所以于这些人而言，书斋和书斋中的书籍更多的是一种符号的象征，“书”作为一种装饰品的存在。在文人园林中，书斋的地位仅次于厅堂，书房的设计和室内装置也是最能体现文人园林中的建筑特色的地方，处处呈现出了文人的审美倾向。“斋中长桌一，古砚一，旧古铜水注一，旧窑笔格一，斑竹笔筒一，旧窑笔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铜石镇纸一。”②书房的设计有一点和别处不同，那就是采光，桌案放置的位置采光一定要好。非正厅堂的室内装置中有大量的陈设物多为主人自己配置，有的符合该处的实用功能性，比如书斋中的文房四宝，琴室中的古琴摆设，然而更多的是亲友馈赠和自己的喜好玩件，比如各种玉器工艺品、各种造型的大理石摆件、景泰蓝花瓶、供石、盆景等。

明代家具在中国工艺美术发展过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将之放置在文人园林当中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园林承载着的史学价值和艺术价值是截然不同的，它所体现的时代特色和文化品质是史学价值，而独一无二的风格则是它的艺术价值。园林建筑内部装置艺术的特色大到整体的布局结构，兼顾了伦理性和实用性，审美性和时代感，小到每一个装饰物的精致设计和历史来源。相比同时期西方盛行的洛可可艺术风格，中国南方私家园林做到了“道法自然”，做到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新、古朴、纯然、大气是由材质到设计一直贯穿下来的，删繁就简，超然脱俗的特点也影射了文人志士高雅清逸的文化特色和审美风尚。

参考文献：

[1]吴明娣、袁粒.《中国艺术设计简史》[M].中国青年出版社,2008年4月版

[2]王其钧.《诗情画境中国园林》[M].上海文艺出版总社,2007年1月版

[3]衣学领.《苏州园林魅力十谈》[M].上海三联书店,2012年10月版

[4]陈从周.《说园》[M].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版

注解：

①叶朗：《美学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版，第309页

②明•高溓《遵生八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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